防範家庭暴力   

    在一次的公開場合中聽見炳基和玉梅夫婦娓娓述說著過往那些崎嶇坎坷的人生片段,平靜安穩中,不見怨天尤人,彷彿說著別人的故事。心裏便興起想找他們做專訪的衝動,不到一個月我便去了他們的家,一探究竟。

    任何人也想不到去年七月的一次基層夫婦營改寫了他們家庭的歷史,那時玉梅已經在香港法援處的協助下提出申請正式離婚,雖然她一直很想挽回這段「好爛」的婚姻,不過只要當她稍為安靜下來細想一下,擺在眼前的每一樣事情都是那麼的糟糕,好像催逼著她不得不踏上離婚之路。丈夫炳基從小就有嗜賭的惡習,並且有暴力傾向,都不知打破了多少的傢俱門窗,修補後不久又再被打爛,周而復始。在去年的五月,還為十一歲的大女兒在瑪麗醫院醫生檢查時被發現有遭虐打留下的傷痕,而遭香港政府保護兒童之有關部門正式介入事件,看來唯有「一刀兩斷」才能擺脫長期身心靈的痛苦煎熬,也唯有這解決方法,才能免除全家同陷萬劫不復的深淵。

中港婚姻的樣板

    玉梅,她來自湖南,家處山區,以種植稻米為生,所以她有一般農家人喫苦耐勞的美德,無論遇上甚麼難關,都要堅持做一個抬頭挺胸,頂天立地的人,正如她所說:「我就是不願意,兩個人好端端的有手有腳,而雙手都長滿十個指頭,為甚麼我們要坐

在那兒接受別人的接濟呢?」加上她樂天知命的性格,無論多苦的事情,只要是從她口裏出來,配上她常帶著喜孜孜的面容,總讓人積極向前,多走一里路的動力。所以她十七歲便隻身老遠跑到深圳市打工,剛巧找上炳基好友的家來當褓姆,還不到一個半月便與炳基認識、拍拖、結婚。在九七前,這是許許多多香港男人「尋妻」的劇情之一。

    炳基,外形高大威猛,予人穩重可靠的感覺。他只喜歡那些無拘無束的工作,故一直以來轉換行業如走馬燈般,一會兒是電子廠工人,一會兒又當水喉匠,試過做傢俱師傅,並兼任運輸的搬運工人,現在任職香港國際機場的維修工人,可說是七十二行,樣樣皆能,卻不屬精品。他笑說自己非常感恩,沒有真正嚐過失業之苦。但這句話卻不代表他家的經濟生活無憂!因著賭,他們險些兒家破人亡。起初太太住在深圳的五年裏,他們夫婦關係基本還算不錯,正如炳基說:只要每星期回深圳「交差」兩次,每月留下兩千港元作為家用,其餘的薪金便可用作他的賭本,輸光了便勒緊褲帶等下月發薪,大家也相安無事,生活如常。

埋身肉搏戰

    怎料七年前玉梅攜同大女兒來港與炳基一家團聚後,彼此的關係便起了很大的變化,以前炳基總是以度假的心情帶著大包小包的回到深圳的家,小別勝新婚,各自都為彼此留下生活空間,以預備日後好再相見。所以當玉梅抱著滿懷希望搬入炳基香港那所又破又爛的「蝸居」時,她反而下定決心要改造這個家成為他們的安樂窩。偏偏人的期望定得越高,摔下來便更痛,那時一家三口在香港的生活開支變大了,又擠在一個狹窄的小單位內,彼此近距離的日夜為著生活而磨合著,那種感覺絕不能說是享受了。

    剛開始時玉梅還是很單純地,完全信賴著她的丈夫,事實上也由不得她,孤單一人來到人地生疏的香港,走在街上經常被警察逮著查證問話,上到酒樓也會因為人多紛雜而膽怯退縮,遇著不熟悉的朋友又擔心別人取笑她帶鄉音的廣東話,最後憑著她積極的個性才克服那困擾多年的自卑感,因為她知道若自己都不能勝過它,她的女兒往後的日子便更堪虞了。

    來港後不久遇上SARS,香港經濟一落千丈,初時炳基還將責任往自己「無良老闆」的身上推,他不單沒有拿家用回家,到後來更是一走了之,自我失蹤了一大段時間,接二連三的問題陸續浮現,當她追查下去,才揭發炳基一直是用一個又一個的謊話來掩飾他的賭癖,那種受騙、被出賣的感覺讓她陷入另一個深谷。

禍不單行

    一個弱女子的玉梅又怎能獨力捱過這樣的難關呢?她曾花盡心思用十塊錢讓兩母女活一天,稀飯蘿蔔條又當一餐,那時信箱收到的所有帳單都是「掛紅旗」的,斷了電沒有煤氣的日子,她便想盡辦法上門央求人家復電;說來也覺心酸,在寒夜裏全家沒有熱水洗澡,連買一條厚褲給女兒的能力也沒有。可典當的首飾賣光後,房租實在是沒法再拖欠了,她惟有放下自己特強的自尊心,不得不求助於社工幫助了,這些社工也很體貼她的需要,除了提供日用食糧外,還有免費醫療,但玉梅卻過不了自己的心理關口,對著那擺在眼前的大堆食物不單沒有喜悅之情,反而責怪自己竟淪落要伸手接受別人的救濟!

    她記得有一次,到一間救援機構領取食物時,職員要求拍照備案核實,留個背影交差即可,雖然她明白這是手續上的規定,沒有任何不禮貌的含意,但對她來說就是恥辱,心情絕不好受。不知不覺,她開始發覺自己喜歡躲在房間的暗角處飲泣,無原無故,她會發很大的脾氣,身體裏就好像有座活火山在等待爆發般,最後她很失控地的發洩在只有五歲的大女兒身上,當她看見女兒癱坐在地上,嘴角滲著血絲,背上印著打過的紅腫傷痕,女兒哭自己也哭,打在兒身,痛在娘心,事後都非常後悔,但下次又身不由己的重演過往的「母打」劇目。

    如此過了三年,大女兒性情變得霸道,在學校裏惹事生非,受罰約見家長已是家常便飯的事。幸得照顧來港新移民的國際社會服務社之助,讓她有勇氣約見精神科醫生,服用藥物後,終於脫離了長期抑鬱的夢魘。

萬千寵愛在一身

    炳基自少喪母,父親亦在他廿歲時去世,大哥加上五個姐姐都很關心疼愛這個老么,從小他便在家人的呵護下生活,沒有工作,家裏的其他人比他自己還緊張,即時為他轉介工作機會,當賭債高築,眼見他生活拮据時,又會忍耐不住替他還債。在炳基的成長中就習慣了這般依賴的生活模式,絲毫不覺有任何難為情的地方,知道無論天大事情總會有家人作後盾。他記得有次全家人正在酒家點菜,侍應出言不遜,他氣上心頭便帶著兩桌子的家人離開菜館,盡顯炳基在家人心中的地位。所以他可以毫無顧忌的去投入賭博,希望有朝一日博到發大財。我很好奇的問炳基,究竟有沒有贏過巨款呢?他笑說都從來沒有真正的贏過大錢。

    像炳基這樣的脾氣性格,自己生活當然沒有問題,但碰巧遇上另一半玉梅卻不喜歡白白領受別人恩惠,受人照顧,故此打從結婚初,玉梅就與夫家的人疏遠,不大領情。加上零四年他們夫妻倆先後信主,為著雙親安放靈位和上香的問題也鬧得不大愉快。

神尋找失喪的人

    玉梅在香港的生活可說是顛沛流離,終日以淚洗面,在抑鬱症的影響下,虐打女兒以發洩心中怒火;為求解脫痛苦,亦嘗試求神拜佛,結果又是「空」混一場;最壞的情況下,曾經絕望到有尋死的念頭,甚至想過與女兒一起跳樓自殺。

    有一次因她看見樓下出入教會的人都是有說有笑,很輕鬆又開心,吸引了玉梅走進教會尋求耶穌,她講述決志時眼淚不住的往下流,感覺到主耶穌已代她擔負了所有的重擔,聽到了她的苦情,安慰了她的內心,頓時整個人被主釋放了,而且知道將來的路是苦是甜,也有主與她同行。

    信了耶穌的她也並不是一切事就迎刃而解,凡事亨通,她罹患的抑鬱病有段時間反而越來越嚴重,婚姻和經濟的問題仍然困擾著她。她曾嚎啕大哭的嚷叫:「耶穌,你究竟在不在?快幫我吧!」不消幾分鐘,電話響起師母好像天使般忽然到訪,安慰她,替她分析問題,為她禱告,並且留下一千元的超市代用券,在玉梅心裏:世間哪有這樣的好事!原來天父的愛就是這麼的奇妙!當她沒錢買菜、當她女兒欠繳書簿費、當她走到自殺邊緣,只要玉梅學習呼求禱告那位天上的父親,每次總有弟兄姊妹及時的伸出援手,她很鄭重的說:這一切決不是故事,而是我真實的經歷。

不要當成是一個故事

    是不是兩夫婦婚後的關係一直這般差勁呢?炳基回憶零三年當他們小女兒在香港出生時,曾為家庭帶來一片歡欣,雖然那時窮得連買奶粉的錢都沒有,這個小生命卻為這個家庭注入生機、喜悅和新的希望。但家裏的情況卻有若天氣,晴時多雲偶陣雨,變幻無常,所以小女兒剛滿兩歲,玉梅已迫不及待為她安排幼兒院,嘗試自己投入社會尋找工作。眼下的玉梅,我發覺她變得主動自信,聰敏機靈,操流利地道的廣東話,完全看不出她只是來港七年的湖南人,更沒想到她找工作的時候,還要克服恐懼陌生人的心理障礙和別人歧視的目光,玉梅靠著禱告、祈求耶穌學會放鬆自己,也試著擴展個人的人際網絡,自從有了工作,收入變得穩定,有了收入,隨之她的健康和情緒亦告穩定下來,現在還可以兼讀進修,神讓玉梅一步步的建立起自信,不斷地成長。

母女的一度鴻溝

    對於過往造成大女兒在心靈肉體上的傷害,一直是她內心深感愧疚的,透過聖經歌羅西書第三章教導玉梅怎樣來與女兒相處,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操練,她開始可以控制自己的脾氣,靠著主心平氣和,帶著笑容來與女兒互動,但傷痕是需要時間和生命的見證來撫平的,何況十一歲的大女兒正進入反叛的青春期階段,如果父母處理不當,撕裂的傷痕會更大的。

    正當玉梅與大女兒努力修復之際,炳基還沒有意識到以往家庭暴力帶來的嚴重後果。本來炳基的脾氣就是容易暴躁,稍不合意,甚麼難聽的粗話也罵出口來,如再回敬幾句,不管是太太或是女兒,被激怒的他更會動起手來,所以兩夫婦吵吵鬧鬧,喊打喊殺的場面是不停的上演,大女兒看得最多,也是捱揍最多的一個;反而小女兒懂得看臉色來兩邊討好雙親,相對之下,自然比較得寵。埋下的地雷一觸即發,稍不留神碰著了就會隨時爆炸的,而且牽連甚廣。如文首提到去年五月,因炳基再次虐打大女而引起政府部門的介入調查,為了確保女兒的人身安全,他被迫遷離居所,讓大女兒可以返家,此一判決亦間接地加速了兩夫婦的關係決裂,玉梅決意辦理離婚手續也正式為雙方的關係吹響警號,此時炳基知道時不予我,只好設法尋求補救之法。

 

絕處又逢生

    就在家裏翻起狂風巨浪的當下,炳基以往在參加戒賭計劃時認識的念慈與愛珠夫婦,一直非常關心他們的情況,每月鍥而不捨最少一次去電問候和鼓勵,多年來一直努力地邀請他們參加為基層人士而設的夫婦營會,初時這樣的建議對他們夫婦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無濟於事,因為若要成事必須其中一人願意先放下身段來,主動去電提出邀請,就是這般簡單的舉動也存在著相當的困難。一般世俗的想法認為開口求人的是低人一等,何況若遭對方拒絕,那更是丟臉。我問最後究竟是誰先來作出主動呢?玉梅說:是她。那又為甚麼呢?玉梅也有她的怪論,她想到這樣便離婚實在是太便宜他了,往後家裏的爛攤子便要她來獨力承擔,而他卻可在外面風流快活呢!感謝神雖然在邀請的過程裏費煞周章,一波三折,但神最終讓兩人能夠順利的在營會開始前一齊出現,已經是很大的神蹟了。

    長久以來,吵架可能已變成了他們唯一的溝通模式,鬥嘴多了,心裏充滿的就是討厭對方、憎恨對方,不屑與對方在一起。但很奇怪,已經沒有共同生活一段時間的他們,在營內反而份外珍惜對方,非常眷戀當初談戀愛的那種溫馨感覺。炳基身處其中尤其感觸良多,便下定決心痛改前非,再重拾起初的愛。從營內的學習裏,玉梅也醒覺到眼前的炳基既是神所命定的配偶,究竟自己的婚姻是不是真的已經走到無可挽救的地步呢?在轉念之間,她重新得著力量願意再繼續走下去。整個營會玉梅不僅很享受課程的一切安排,也學到了夫婦相處需要付出無私的愛,但出營後失去了帶領夫婦們關愛的支援,回復到真實生活中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中,很擔心隨即故態復萌,打回原形。

    擔心歸擔心,信靠神的夫婦就是藉著禱告改變一切,很奇怪玉梅回家後,心裏就是不停的惦念著炳基,吵架鬥氣各不相讓,也有發生過,但就是整天直想著他,非常的渴望見到他。較特別的一幕,本來已經各自分居了,當日香港掛起八號風波,全市正常的交通工具都停駛了,她就等著風波一停下來,半夜十一時多便跳上機場巴士去到炳基工作的地方接他下班,炳基聽到來電還以為她在開玩笑,她為的是爭取多點時間在一起。

    又一次玉梅要求到訪炳基獨居的小房間,眼見心愛的人就埋在簡陋不堪的家具及垃圾堆裏,她形容那不是人住的地方,於心不忍便主動勸他回家裏暫住,最後在女兒的同意下,炳基才正式搬回去一家團聚。當然炳基這次學會功課了,他主動的將身上的信用卡都拿出來剪掉,公司發的糧單直接轉入玉梅的帳戶,免得自己再興起任何賭博的念頭,炳基公開作見證營後他沒有再賭過一分一毫。

    從玉梅投回的燦爛笑容中,我相信炳基這次是認真的戒賭,而且通過了考驗。正如玉梅最後說的,她失去已久的安全感回來了。

趕得及的明天

    當走的路還有很長,他們已經走在一個好的開始中,神的醫治,神的改變已經臨到這個家庭,請不要停下來,繼續讓神的愛充滿這家,復和的火焰要除掉過往家庭所留下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