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盧麗萍
私人執業心理輔導員及家庭治療師。從小喜歡研究別人在想甚麽，所以當上了心理 輔導員。她發現多數人都渴求有人了解自己，而至終發現只有上帝才能真正明白我們。個人網址www.LMcounseling.com.hk

剛踏入2010年，又是快將農曆新年的時間，令我想起中國人揮春上熟悉的字句，如「一團和氣」、「家和萬事興」等。可惜廿一世紀的現代家庭，卻未必會珍惜新年和親人聯繫的機會。我認識一位朋友，每一年農曆新年前便會參加旅行團，直到年初六、七才回來。他說這樣做是刻意避年，因為可以避過很多繁文縟節，不用探訪一些每年只見一次的親戚。我以前也曾經這樣想，可是近年卻有不同的感受。


初三大火的故事

筆者年少時家住鑽石山。每年冬季，天氣都很乾燥，附近的飛鵝山常常發生山火，向山上望去，常常見到一條長長的、日以繼夜地飛舞著的火龍。走火警（真正的火警，不是演習）是我們冬天生活的一部分。有一年的年初三，我們住的鑽石新村因小孩子玩爆竹燒著了木屋，我們的家幸好沒事，但在附近的表姐家卻全被燒毁了。

很深刻的一幕是，火災後爸爸帶著我和妹妹趕忙去探望失去家園的表姐。猶記得那天我們穿了一身漂亮的新衣裳，頭上結了紅絲帶，本意是迎接新年，卻料不到最後是如此結果。還記得爸爸給了表姐一些錢，讓她買新書簿繼續上學。表姐只比我年長兩個月，年少的我深深感受到她的不幸，縱然我們處境不同，卻也初次感受到彼此之間的親情。


有趣的團年派對

年幼時我的家雖然簡陋卻是寬敞，所以常是親戚們的聚集點。每年將近農曆年的時候（大約每年農曆十二月最後幾），我家有個很有趣的傳統，媽媽會相約五六位「嬸母」和朋友聚集在我的家。她們一清早便來到，然後很有計劃地一同動手做煎堆，還有各色的油角、芋蝦、年糕和蘿蔔糕等，晚上便每人拿一份回家去。這是我特別期待的日子！媽媽也因心情舒暢，對我們較平常寬容，而我們一大群小孩子也獲准參與她們的製作，在大飯桌上揑造我們自己設計的小白兔形煎堆或蝴蝶形油角。我們高興地看著自己的煎堆油角慢慢在滾油中脹大、一個一個從鐵鑊中相繼浮上來，過程中那份期待與興奮，足教我難以忘懷！當天晚上當然更少不了一頓闔家團年飯！

年復一年的這些團年派對，讓我開始認識嬸嬸的沉默、契婆的急躁，以至表姨媽的急性子和不停的嘮叨。原來她們都有不同的性格，不只是一味催孩子做功課的「忟憎」媽媽。回想起來，那些日子讓我見到她們親切的一面，她們甚至會哈哈大笑，笑得像一群小女孩！教我知道，平常嚴厲好像永不會錯的媽媽和一眾長輩，原來也是人！


是非或是關懷

曾經有一段時間（或許是讀大學時自以為思想先進的那段日子吧），我覺得這一群嬸嬸姨姨在人背後說三道四；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她們原來是在分享述說她們自己或家族鄉親之間的傳奇故事。可以說，每一個故事都是一本小說的題材─那堅持不讓醫生切掉爸爸跌斷的手臂的太嫲、那爛賭的堂大哥和他不離不棄的妻子、那留下年幼子女孤身到海外尋夫的老祖母；還有那寵壞了兒子的金山阿婆，讓自己兒子娶了三個老婆而釀成家庭鬧劇等等……

年少的我，成為不經意的窺聽者，聽到很多有關的人和事，以及她們怎樣面對生活中的掙扎。過程中，我見證了她們隨著時光流逝轉變之中，怎樣和家人分享彼此的喜與悲、愛與惡、擔憂與憧憬。我也見證了她們怎樣互相關懷、互相支持、彼此規勸、彼此肯定。過程中或會牽涉吵架、誤會與埋怨，但是那份親情卻始終細水長流！


親情不過時

我從心底裡佩服她們的堅持。不知多少次，我難以明白媽媽怎樣在抱怨某某親人怎樣怎樣不對之後，下一次節日又好像甚麼也沒有發生過似的，總是撥電話給對方相約做節吃飯！或許因為這樣，我們小孩子在成長中也受了她們的薰陶。印象中最深刻的，是一位家住中環（家境較富裕）只讀中學的堂姐姐帶來了神祕新年禮物。原來她替我和妹妹這住在鑽石山的窮家孩子，縫做了兩套可愛的裙子過新年，讓我們喜出望外。那次他們來探望我們，她的哥哥還不小心墮進山溪，渾身濕透呢！

像這樣的片段，留給我許多美麗的回憶，滋潤著我的小小心靈。這些親人讓我知道，我們並不孤單。如果「家」可以用小屋來圖像化，那麼，我的家就不是一所獨立的小屋，而是擁擠在一起的一群村落小屋！

在這廿一世紀，一個強調獨立、自主、自我的年代，不適用的可以丟掉、不咬弦的關係可以立即終止。有人甚至選擇收拾行裝，搬到老遠的他方，以為是忘記過去，為自己創造新生活，建立新關係。或許我們要思考怎樣珍重、珍惜、栽培並經營親情，在一群不完美的人中間，在悠長的歲月裡，學習接納、學習等待、學習多下工夫，不為甚麼，只因為他們是我們的親人！


喂喂！初一來拜年好嗎？

曾有接受我輔導的朋友，描述她憑著一股兒的衝動，再次聯繫已經一整年沒有聯絡的已婚哥哥。她因著母親的病危和去世而怨恨哥哥，所以自從母親離開之後，她就同時失去母親和哥哥了。那次她帶了賀年禮物和利是到哥哥家拜年，嫂嫂煎了蘿蔔糕、泡了陳年普洱茶，彼此談談近況，才得知嫂嫂去年曾經病了，侄兒打算明年結婚，過程中大家再沒有重提過去的爭執。就這樣，切斷了的聯繫重新接上，大家都為了失而復得的兄妹之情而欣慰。


親情、長情

朋友有散有聚，只有家人親人永遠與我們伴隨。有人埋怨我們沒有機會選擇家人，但也正因為這樣，我們就畢生在家人聯繫裡學習顧及他人、孕育溫情，學會看自己小一點、對人寬大一點、放下自己多一點、珍惜別人多一點。年復一年，長情就這樣建立起來，也是送給下一代的珍貴禮物。

傳統的春節快要來臨，也是最好的時候讓我們忘記過去，互相問好、互祝安康、重拾親情。若單憑人性與血氣，或許不容易放下執著、衝破心理障礙，但我們若倚靠賜生命的神，賜我們溫柔的心，我們與親人之間的情誼一定可以再次熱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