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區伯平
又是「中年夫妻」！
當你閱讀這篇文章時，不要以為是高人過招，或是仙人指路。這不過是一個凡人在懺悔，回首曾經踏過的迂迴路。每逢講說、書寫這類主題，都似在挖苦自己未盡應有之義。不過正因如此，每次預備時也叫自己有點兒醒悟，有點兒進步。所以負責這類信息，在戰兢中又樂此不疲。
夫妻生活起初由二人世界開始。隨著孩子出生，不少家庭的成員關係並非變為三人餐，或是四人餐；而只是「二人套餐」的終結，以至消失。到後來，夫妻兩人竟似在各自獨吃單人客飯。
結婚初期，家庭生活比較簡單，夫妻二人的注意力盡在對方。兩人的紀念品、合照等，佈滿了全屋。後來孩子來臨了，立刻搶佔位置，自然成為兩人的最大專注。此後話題固然是孩子，家中空間也漸由孩子的物品佔領，拍照更盡是孩子的笑臉，……。夫妻兩人的紀念品擺設漸漸在家中消失，漸少有專注對方的關切話題，甚至彼此不自覺地改口，以「阿爸」、「阿媽」呼喚。
中年夫妻，也就是兒女長大，不再依附身邊之時。回復二人世界之日，兩人心情往往十分茫然。除了兒女離巢，更忽然驚覺夫妻兩人原來竟然變得陌生了。原來差不多二十年了，似乎未曾仔細關切對方、談談個人心事。二十年來竟然沒有幾張夫妻二人的合影照片！叫了「阿爸」、「阿媽」二十年，甚至不知如何啟齒呼喚對方原名！噢，長期全心關注兒女，很容易會不自覺地長期無心關注配偶！
起初幾乎想定這篇文章的題目為「再婚緣」。二人世界的中年夫妻差不多是一程新婚的經歷和學習。畢竟已經二十年了，兩人都已經不再是當年初婚二人世界時的那個人了。在婚姻人生的中程插入了兒女，他們既然已經能夠自理、自立，夫妻兩人這時就有近似再續前緣的感覺和學習。
其實我們要「懂得生活」，而非只有「生存活動」。工作謀生並非人生的全部，養育兒女也不是家庭生活的全部，正如性親密亦不是婚姻的全部；縱使這些都是不可或缺的元素。「懂得生活」，好一個抽象的大課題。沒有多少人認真想過「生命管理」這回事；自然也未有「婚姻管理」這回事。
是的，婚姻管理。漸漸懂得要堅立夫妻「二人套餐」，才有機會同偕白首。兒女、事業、資產及親友等，都是「二人套餐」中的主要配菜；卻總不能奪位成主菜。至於如何烹調每對獨一無二夫妻的「二人套餐」，自然人人口味都不相同，廚房資源也不相同。
很早就跟老妻協議，必須以大家的名字互喚；至少也要叫「老公」、「老婆」。老妻最常破壞協議，呼叫丈夫為「阿爸」；每次我都笑說，我外父不在這裡。入廚的人，豈能攪亂大家的角色、關係。
生活儘管忙碌，但是至少每周都會劃定一個上午或下午，作為二人時刻。老妻喜好粵式「飲茶」，我就厭惡那空氣混濁的嘈雜場景。後來我決定必須每周陪伴老妻一次，二人「撐檯腳」飲茶。就「大出血」一點，選擇一間稍高層次的酒家好了；避開我厭惡的情況嘛。哈，這一來老妻更是大喜過望。唔，飲茶時自然不是各自看報，……。
每次飲茶之後通常一起逛街。走路時不單要學小孩子手拖手，還要學熱戀中人十指相扣。至於像青年人般在地鐵車廂中表演「抱大樹」就不必了。逛街不必要有目標，千萬不要功利地以為是浪費時間。兩人牽手漫步街頭，就是最美麗的目標。「搵路行」，是散步談心的必殺技。
有時逛街也是各有目標的。老妻常要「巡視」衣物，我則最愛巡視家庭用品及新書。所有老公都痛恨跟著太太選購衣物鞋飾，老妻怎會不知？老妻對家庭用品及新書納悶，我又怎會不知？後來大家發明一個好安排，與其雙方痛苦，不如各自快活。大家分別到自己的地頭去「蒲」，約定半小時後重聚。又或是老妻找到選購目標之後，才call在另一處的我去看看、給意見，當然還要付款。也許這是手提電話對我的獨特貢獻吧。這樣還算是「拍拖」嗎？哈，是「若即若離」的至高境界。
有一次逛街，在書店對著眾多烘焗糕餅的書，想起家中角落放著一個烤爐。那是當年收到的結婚禮物，二十年來都未曾動用。老妻愛吃糕餅，而日常購買的，盡是高脂多糖低營養製品。不如學用那部冷落了二十年的烤爐，為她烘焙健康糕餅吧。一念之間，開展了我的糕餅生涯。糕餅生涯原是夢，要調配得符合老妻口味的糕餅，絕非一試即成。不過這仍是一次烹調夫妻「二人套餐」的美夢，並且促進美夢成真。
老妻逛街也不是「飛起」老公，只知衣物。有一次來到一間樂器店前，想起我說過意欲「臨老學吹咑」，培養一門音樂興趣；好使將來退休後的日子有點「世藝」。老妻不單鼓勵我「想做就去做」，更不是隨口說而已；她親身示範「想做就去做」，買下價值等於她一個月薪金的樂器給我。
在婚姻人生的中程插入了很多元素:兒女、事業、資產及親友等。不過只有夫妻兩人是會貼身陪伴一生的。「二人套餐」總勝於各自獨吃一人客飯。
夫妻「二人套餐」不是只有一名廚師，是要兩人合煮的。學習烹調「二人套餐」，有時會落錯料，有時用錯火路，有時不合時令。重要的是大家願意試味、然後改進。烹調廚藝，常要學師，亦會偷師。總之是一生要學，也學之不盡。做學徒的歷程自然不易；不過品嘗得美味的夫妻「二人套餐」，就是祝福。
（作者為宣道會康怡堂主任牧師）
| 
